就算他原先不关注此事,在需要的时候,他完全可以问陈景书,而以陈景书与武靖侯府的关系,报几个名字出来岂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就算不问武靖侯府,找王献也是一样的,王子腾这次没有推举将领,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不熟悉,相反,王子腾当了大半辈子的官,哪怕如他所说,近些年一直在北方,但若因此就说他对南方事务完全不了解,那也是不可能的。
王子腾推荐甄应嘉,若说他与甄家没有任何交易,谁会信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甄家哪怕倒了,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什么都不剩,就算金银不剩,他们脑子里记得的那些东西还是在的。
因此赵载桓若是真的要说出个人选来,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但他偏偏没说,而是说了另一样。
皇帝最开始以为赵载桓这是避嫌。
他毕竟是太子,是储君,若是过度插手军务,拉拢什么人,很容易就被皇帝忌惮,可回头一想,皇帝又觉得不对劲,避嫌也不是这么避的呀。
再略一思索,他就明白赵载桓的打算了,心中自然多了几分满意。
真正聪明的太子是不需要去臣子那里站阵营的,他只需要时刻与皇帝站在一起就足够了。
皇帝心中啧了一声,又看了眼低眸垂手站在赵载桓身后,看起来分外温和无害的陈景书一眼。
赵载桓昨晚的态度可不是这样,今早就变了样子,要说这里头没陈景书是事儿,傻子都不信。
偏偏陈景书整日里见了谁都是一副温和的笑脸,无害的跟只小兔子似的。
这孩子到底是像了谁啊
朕的陈卿当年不是这样的呀。
好在这会儿是朝堂上,也不容皇帝走神,他很快把这事丢到脑后去了。
皇帝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尤其是如今情况紧急的时候,两天之内,兵马,人选之类的问题就都定下了。
除了就近调集的军队,皇帝还抽了万余京城附近的兵马前去,带兵的就是南安王府的世子。
说起来,这部分兵马原本也是与几位王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后来皇帝把几个王爷变成了空好看的花架子,这些兵马他自然更是要收到自己手里去,只是这里头少不了这家的亲信那家的子弟,一时半会儿想要完全拿过来也不容易,何况只看皇帝又重新启用南安郡王就知道,他本身也面对一些压力,既然主要的对手解决了,在军中就不好做的太过,若是一下子将那些人手全部裁撤替换,不说其他了,万一军中闹出乱子来就不好了。
京师附近的军队出了乱兵,那可真是个笑话。
如今倒是好了,干脆的把这些人都派出去。
打的不好,人都没了,番号自然也就没了,没了番号,这就代表不存在嘛,若是打得好,那也少不得要有损失,恢复重建的时候刚好可以把自己的人手插进去。
再说了,到底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战斗力再差,也低不过五,还算是能打仗的部队。
结果叫陈景书没想到的是,在临走之前,居然还搞了个阅兵,又挑了几百人出来,做了个小型的对抗军演。
没什么复杂的安排,也就是互相对冲,但这种简单的对冲战斗在视觉效果上却是最热血,最振奋人心的。
陈景书估摸着这是给那些主和派看的。
虽然这次皇帝果断决定了要打,但也有不少求和派,当然,这些人不是赵载桓和陈景书那样的战而后和,而是觉得既然有可能打不过,那就不要多造无谓的损失,干脆派人去求和就好啦。
也不过是赔款和亲之类的事情罢了,但这却能保大晋天下不受战乱之苦,百姓不受战乱之苦,国力不因战败而受损等等之类的事情。
这一派虽然被皇帝的强硬压下去了,但势力依旧不算小,典型比如北静王等就联合了不少人认同此观点。
这做法简单直白到陈景书都觉得毫无技术含量。
不过是皇帝求和了,那么相比之下也就不好重处南安郡王,当然,这对皇帝的威信都有打击,日后皇帝自然无法对他们太过强硬,他们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皇帝又不傻,干脆来个简单的阅兵,展现一下军队实力好了。
其他的事情陈景书不好说,至少从阅兵的场面来看,那是相当振奋人心的。
尤其两军对冲,一片厮杀之声,旁边的赵载桓看的热血上涌,脸色都有点发红。
果然这种年纪的男孩子对这些事情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吧
才刚这么想着,陈景书就听到了小声嘀咕的声音,这声音很小,尤其是在下头吼声震天的时候,若非就在陈景书的身边,陈景书根本听不见。
顺着看过去,就见一旁的王献一脸严肃的看着下头,仿佛是非常认真的在看交战,可实际上却是两眼无神,好似完全放空的状态。
陈景书往他身边挪了几步,终于听清了王献的嘀咕。
他在背数学定理和公式
陈景书“”
有那么一瞬间,陈景书的内心对王献充满了敬仰之情。
不过这回的阅兵时间不长,就算加上最后那场对战,也不过半日不到的功夫。
赵载桓看完之后,红着一张脸对陈景书道“若是我大晋将士皆能如此,何愁战乱不平”
他满腔热情的说完这话,却见陈景书眉头微皱,似乎并不十分乐观的样子,不由疑惑道“陈庶子你怎么啦我大晋的既有威武之师,难道还不够放心么”
陈景书微微叹了口气道“阅兵与战场是不同的,何况据我所知,不管是倭寇还是南越人都异常凶蛮善战,多数时候,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大晋并不占优势,不过到底我们兵多将广,此两小国远远不及,可说实话,今日之前我尚且不这么担心,如今却难免有些犯愁了。”
赵载桓看起来更疑惑了“这话又怎么说呢”
陈景书道“既然其他比不过,那就只能靠士卒奋勇,因此士气极为重要。”
这算是常识。
赵载桓点点头“刚才我见将士们都很英勇啊,士卒们都在往前冲。”
陈景书却问“那么殿下注意到他们为何向前了吗”
这个问题让赵载桓一愣。
陈景书也不要他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是有军官在后头催促。”
赵载桓有些迟疑道“这古今如此,也不算什么不对呀”
陈景书道“可我听见他们口中喊的永远是给我上而不是跟我上,顺境尚且不必忧虑,若遇逆境如此,我难免要有些不安了。”
给我上和跟我上,这代表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军队呀。
“若瑜此言,大妙看来若瑜如有机会带兵,也是上将军之才。”
陈景书一抬头,就看见何昱正在旁边,不由苦笑道“昱大哥就别拿我打趣了,别说带兵,我连兵书都没读过几本呢。”
何昱摇摇头道“兵书读的是死的,但若瑜能从此小小细节中看出差别,这是天生的良将嘛。”
赵载桓一脸好奇道“这话到底有什么差别”
何昱道“殿下只需想一想,说这话的不同心态就明白了,这话代表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含义,对于士卒来说尤其如此,战场上看似是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实际上,真正能够决定战争胜负的,却就是那些最底层的将士,殿下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殿下为士卒,在战场上,是更愿意听那个站在你身后大吼给我上的,还是更愿意追随那个冲在你前头喊跟我上的作战”
听到这话,赵载桓才明白过来。
方才的两军比试,不过是数百人,数百人的规模,就已经有一群冲着士卒叫喊给我上的,若是上千人,上万人呢
这样的军队,真的牢固吗真的可以信赖吗
赵载桓沉默下来。
陈景书拍拍他的肩膀道“殿下不必如此低落,虽然今日话是这么说,但又不代表大晋就一定要输了,倭寇与南越也不尽是好的,更不是毫无缺点和破绽的嘛。”
可这话并不能给赵载桓更多的安慰。
直到赵载桓离开,陈景书才对何昱道“老侯爷对此战怎么看”
何昱摇摇头“难。”
这一个难字的含义太多了,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乐观的说法。
陈景书也跟着叹道“确实是难啊。”
但这也不全是坏事。
若是平静如一汪死水,也难有改革破立的机会。
陈景书才刚这么想着,回去之后就听说柳湘莲来见。
柳湘莲如今和郑沄的关系最好,陈景书近来越发忙于东宫的事情以及各种新学,对带草社的各种产业难免有所疏忽,倒是郑沄和柳湘莲两人,读书没有中状元的才华,做这些事情倒是十分顺手。
郑沄更是如此,他如今就只打算在国子监多混几年,到时候花钱得个举人的名号也就够了,什么贡士进士那是一概不想的。
但他如今却将带草社在京城的产业经营的颇为红火。
最开始郑沄人生地不熟的,多是柳湘莲带着他,如今几年过去,郑沄倒是如鱼得水,混的有滋有味。
他这人性格不死板,也不像陈景书那样在显得太清高,郑沄是个能玩能闹的,如今和柳湘莲两人搭伙,陈景书可以很放心的把事情都交给他们。
因此柳湘莲今日来,陈景书第一反应是带草社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结果柳湘莲来说的压根不是这个。
而是
“若瑜,我想投军”
陈景书差点一口好茶喷了出来,他好不容易才稳住,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来了郑沄鼓动你的”
柳湘莲道“与他无关,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不过,你第一个就想郑沄,我还以为你要说何二爷呢。”
何昕啊
陈景书道“那也得等何二爷不来找我做学问了,我才能怀疑呀。”
柳湘莲噗嗤一笑,心情顿时放松不少,这才又说道“我只是听说南海那边又打仗,又说有倭国又说有南越,若瑜,我一个大男人,比你还长几岁,可这些年却只顾走马斗酒,什么正事也没办过,好在还有一身武艺,既如此,不若去投军,也不枉生作男儿。”
陈景书道“这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却不知道你为何突然想要投军总该有个缘由吧若说想做些正经事,你如今做的难道不是若要入官场,科举也是一条路子,怎么就想到要投军了”
柳湘莲道“我不是读书的材料,何况我也不耐烦那些事情,沈兄那里我也常去,想想都觉得我干不来那些,还是投军痛快,身为大丈夫,以三尺剑立功勋,若说真的要做些什么,恐怕这才是我想要的。”
陈景书道“你都想好了”
柳湘莲点头“想好了,若非打定了主意,我也不会来找你说。”
陈景书道“若是你主意已定,那我明日带你去侯府,何二爷帮不上忙,何大爷却是能的。”
柳湘莲听到这话笑出来“怎么好好的话到了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促狭”
不过陈景书没有多问,甚至没有过多的劝说阻拦,倒是柳湘莲没有想到的。
柳湘莲当然不会问,因此陈景书也不会说。
虽然他觉得这个道理挺简单的。
柳湘莲是个成年人,一个脑子清醒的成年人,他当然有资格决定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作为朋友,陈景书可以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提醒他风险,但柳湘莲又不是干坏事,他既然在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了决定,且坚定不改,那么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自以为是的去想要强行扭转他的意志。
这与陈景书支持何昕读书,走科举的路子,并无本质区别。
柳湘莲的事情相对来说算是比较容易解决的。
何况陈景书除了请何昱多多上心之外,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
倒是赵载桓,大约是阅兵那日受了刺激,这几日竟然也开始苦读兵书了。
倒不是说原本赵载桓不读兵书。
作为太子,赵载桓所接受的教育可比陈景书全面多了,兵书是一定要学的,且有专门的人教导。
只是以前赵载桓对此虽然不算敷衍了事,但也没有特别刻苦,只是完成该完成的任务而已。
近些日子却突然用功起来。
旁人都以为是因为南海打仗了,赵载桓作为太子,总有他要说话,要表达意见的时候,若是不通兵法闹出笑话来就不好了,因此他才这么努力,陈景书却觉得不是。
大概就是阅兵那日受的刺激吧。
而且正值青春期的赵载桓又跟他闹别扭了。
大概就是类似于,你居然懂军事,你居然都不告诉我枉我那么信任你,负心人
真要形容的话,大概也就是这么个画风。
当然,陈景书觉得年轻人的争强好胜大概也能算作原因之一。
只是赵载桓自己这么刻苦也就罢了,他居然把王献也给拉上了。
虽说王献本身就是赵载桓的伴读,但陈景书总觉得那孩子的画风和兵书是不符的。
可王献本身却对此丝毫不排斥。
或者说,只要有书可以读,只要有知识可以学,王献就很开心。
因此哪怕赵载桓带着他学与他自己画风完全不搭的兵书,王献也能学的很努力,很刻苦。
一日两日倒也罢了,时日多了,陈景书觉得还是得劝劝。
结果他才刚去,就见郭思站在外头,郭思见了他直打手势。
陈景书走到一边才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郭思道“是裕王殿下来了,正与太子殿下说您的事情呢。”
“我的”
陈景书一脸疑惑“我有什么事情可说呀。”
可实际上裕王确实在和赵载桓说陈景书的事情。
上次坑陈景书不成之后,裕王觉得大概是自己没有抓准点,因此想了想决定再试一次。
毕竟就算正会儿正打仗,但陈景书又不是武职,他可是闲得很。
赵载桓最近又跑去读兵书,那陈景书岂不是更闲了
这么想着,裕王就来找赵载桓了。
他这回没有说什么废话,而是直接对赵载桓开口表示,让陈景书闲着不好。
你得给他找点事情做呀。
赵载桓一脸单纯的疑惑“为什么呀”
裕王内心嘿嘿一笑,面上更是纯良“人若是太闲就总会找点其他事情,就比如说陈景书吧,他若是太闲,谁知道会不会再想着去教几个学生呢”
今日是王献,明日就能是旁人嘛。
赵载桓解决了一个王献,但以后若是还有其他人又该怎么办
总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啊。
“所以你得给他找点事情做。”
裕王说完这话原本还以为要再费一番口舌,哪知道赵载桓居然很认真的点头了“二哥说得对,所以我已经给陈庶子找好事情啦。”
裕王眼睛一亮“你让他做什么了”
赵载桓笑眯眯道“我请陈庶子写书去了。”
裕王“”
救命
就在裕王觉得人生简直要绝望的时候,一旁的王献一脸关切的开口“王爷你怎么啦虽然不明白您为什么脸色不大好,不过,太子殿下方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呀”
裕王“”
人生的大起大落。
倒是赵载桓依旧笑眯眯的“我还以为,二哥听到我那样说会高兴呢。”
裕王压根不想再说话。
如果一定要说,他也只想说一句话
你们东宫的都是坏人qaq
等裕王走了,赵载桓才一脸得意的对王献道“啧,兵书确实该多读。”
王献也跟着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嗯,殿下说得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